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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嗯。”方士谦应了声儿，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双手捏拳缩在腿侧，“叶修说你还在睡来着。”

“我确实刚醒。”王杰希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后就没了下文，方士谦沉默的看着他垂下视线摸上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棉花和纱布的存在使得他的动作看上去多了些许脆弱和笨拙，然而对于一个哨兵而言这种体验是错觉且只会是错觉，尽管王杰希就算是全胜时期也算是颇有些羸弱的那款——以哨兵的标准而言。

王杰希出事以后方士谦曾经在他偶尔平和的睡眠当中对比过两人的手腕，在PTSD的影响下王杰希在短短的半个月内轻了很多，他的骨架比方士谦来的粗些，皮肤下藏着一身劲瘦的肌腱，然而此刻小臂却已经明显比方士谦的细下去了一圈，颧骨也显得更高了，活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怪物吞吃了血肉。

方士谦本人在向导里算个不大不小的异数，因为并非在塔内长大的缘故而充满野性，身体原本的机能甚至要超过一些新生哨兵。

有太多人在初见的时候误会他并非向导，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符合向导那些温和而纤细的描述，当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人们往往能联想起很多东西，比如鸟雀振翅前收紧的羽毛，狮子行走时耸动的肩胛，猛兽的利爪与牙，每一样都强大而充满活力，与治愈和安全无缘。所有的这些特质都曾经让方士谦庆幸，而现在庆幸之余更是多了那么一点儿安慰。因为如果不是这些特质，他或许就会在某一个夜晚被失控的王杰希杀死。

尽管那绝不会是对方的错。

“要我把精神体放出来吗？”想到这些之后他的表情不由得软化了许多，王杰希却是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手虚虚的放在脖颈边上，像是静物速写的模特儿。

方士谦瞧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忽然抽了一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症改变了许多东西，比如他的反应速度和敏锐度，但同样也有很多东西未曾改变，比如他那种会让人心生不爽的淡漠。

“你不是不喜欢？”王杰希愣了一下，他跟方士谦是塔分配的搭档，匹配数值不用猜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就算没有链接也该有一定的默契，而精神向导的存在更是能直接对彼此的精神加以抚慰。但是他与方士谦这组搭档形成以来就甚少在对方面前显露自己的精神体，讽刺些说，这倒是他们两人为数不多的默契。

“就当是赔罪吧。”方士谦扭开头，不是很乐意看自己精神体浮现的瞬间。

小小的绯红鸟雀自虚空中浮现出来，像在同空气斗争一样不断的鼓动尾羽，面部的黑色使得它不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充满怒气，眼睛却黝黑而灵动。

它在空中发出来一声短促的鸣叫，很乖觉的落去了王杰希的指尖。

方士谦扭开头，不是很乐意看自己的精神体同对方亲密的样子。

他与王杰希的搭档在出事前曾经在塔里十分有名，只不过这个有名看起来并非好事，更多的是对他们精神体的调侃，实际上这种事儿落在塔内大多数人身上都会让人横生几分茫然，毕竟自己的精神体与对方的正处于食物链上下两端，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宽心的事情。

领角鸮，北美红雀，两只体型相类的鸟儿刚一打上照面其中之一就被其主人强行收回，只留下身形娇小的猫头鹰蹲在主人的肩上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咕咕声，和王杰希一起无辜的对上另一人烧着怒火的眼睛。

精神体同自然生物不同，尽管遵循相类的生活习性却并不需要真的像动物一样生活，然而明知如此，每每与王杰希合作的时候方士谦依然会有种被天敌盯上的错觉，配合上对方始终如一的冷淡声音效果翻倍，直接让他家小红鸟儿出现的时间直线下降。

然而诡异的是王杰希对于这种放在别的组合都可以称之为冷暴力的举措并无微词，甚至连到半句抱怨和意见都不曾说出，方士谦只当他同自己一样对于几成惯例的链接并无兴趣或者不甚喜欢，却从未考虑过对方只是一个人撑下来了的可能。

尤其是当他后来发现王杰希性格里的自持几乎自制到自虐，才隐约的生出那么点儿心思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有些混账。

有些话别人不说，不代表并不存在。

就好像王杰希对他的需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