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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七）

Q7：对对方有什么不满的事情吗，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产生的不满，后来又是如何和好的呢？

——王杰希：这个问题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气息啊。我是很少对他人不满的类型，就我自身问题而言，基本上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不会觉得不满，不过他似乎很讨厌我这点就是了。我还在训练营的时候跟他算不上熟，自然不会不满。再后来直接成了队长，他赛场上的表现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可挑剔的，没有给我不满的机会。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他‘无理由’单方面冲我摆脸色的那个时候，多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吧。

——方士谦：看他不顺眼和对他不满还是有区别的啊，我当初也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没有对他不满啦。非要说不满的话，反而是在后几年了。他这个人吧，不管多大的事儿都喜欢一个人扛，往好了说叫尽心尽责，往坏了说叫封建家长，后来我出国以后柏清没事儿跟我吐槽，说在训练室里连口气儿都不敢出。我倒不是心疼小孩儿，袁柏清那也是个欠收拾的脾气，而是他什么都死扛着，迟早得出问题。

后来想起来，他看王杰希不顺眼，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林杰。

方士谦一直觉得自己要是搁到古代自己妥妥是个豪侠，而且肯定是个大侠，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那种。且不说他作为治疗本身就颇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气魄，但是他对人一分恩情十分报的性格，他就觉得自己特了不起。于是这就显出了王杰希的特殊来，按说王杰希也就是个普通后辈，而且勉强还算跟他有点儿交情，更是战队上下从队长到新闻发言人都要捧着的即将登台的明日之星。他是没理由看他那么不顺的。

第二赛季季后赛打完，回程的飞机上他俩座位隔了条走道挨着。方士谦的思维还沉浸在先前的比赛里没缓过劲来，整个人较往常显得太过安静。

林杰在他旁边闭目养神，再往外就是机身上的小窗，透过那扇狭小的圆窗往外可以看见无穷无尽的云朵，一万米的高空当中所有的一切都与平时不同，在这里你无法清晰的捕捉到熟悉的透明蓝色，而只有丝絮一样的白在周围漂浮，像是要把一切都包裹起来。

平流层。

大部分地理课都睡了过去的方士谦忽然想起这个名词，说的似乎就是飞机眼下的处境，在他的记忆里平流层是天空中最为温和的区域，没有横冲直撞的气流，也少见突然闯入的鸟雀，足以让飞机在此安静徜徉，与此同时还吸收着空中的紫外线，从而保护地表的所有生物免受那些致命光线的侵袭。

像是林杰一样。

人们往往很难说亲自己于父辈长辈的感受，因为这当中掺杂了太多庇佑也掺杂了太多训诫，敬爱有之，权威亦有之，于是久而久之这种情绪只能凝成一个敬称，一个比喻，一种不舍又或一种苦涩。没有谁能永远替谁保驾护航，也没有谁能永远在谁背后颂唱祈福。

事实上从林杰对他提到王杰希起他就隐约有了这种预感，只是并没有想到它会来的这么快。

如果王杰希正式出道了，队长去哪呢，用什么角色呢，还是说两个魔道一起上场——那样的话自己顾的过来吗？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然后一起纠缠着徘徊不去，方士谦自觉想的头疼，下意识的坐正身体开始摇头晃脑，然后一晃就看见走道那边的王杰希。

机舱的过道设的窄，只容一人一推车过的促狭距离很容易就能让人看清自己邻座的状况，好比方士谦搁他座位不过晃了两下脑袋，现在却仿佛只差一眼就能看清楚王杰希在看的’书’叫啥名字了。

出于某种他自己都搞不清的心理，方士谦坐正了身体还就干脆盯着王杰希看起来了，头发有点乱，眉毛有点细，鼻子有点挺，捧着书本的手倒是挺好看的，皮肤很白，骨节分明，想到这里方士谦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两眼，觉得也是实在非常好看，不给微草丢人。

那边王杰希手里拿的’书’方士谦这会儿倒是看清了，那本其实不是书，是个黑皮笔记本，这习惯其实是王杰希认识了喻文州后才养出来的，以前他习惯于靠脑子记细节而不是笔，但嘉世对百花的比赛席下喻文州的一句“叶秋不是死人。”多少让他意识到了点以前不曾关注的东西，也承认有时白纸黑字的记录要比记忆来的好用。

王杰希看笔记的时候颇为专注，事实上他不管做什么都颇为专注，一旦投入进一件事情就好像天崩地裂也影响不得，然而不幸的是方士谦也同样有这个习惯，并且此刻正把它用在了’盯视王杰希’上。

任谁被人死盯着都会觉得不舒服，王杰希是个普通人，自然逃不出此列。如果说方士谦盯他的头几秒还能叫盯，后边那就完全是瞪了。王杰希忍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抬头小声道，“前辈是有事儿吗？”

结果方士谦没理他，摆摆手就把头转了回去。

王杰希被他这举动闹的有点糊涂，却也没多想，只是继续去看自己的笔记，季后赛头一轮共八场比赛，需要整理的东西实在挺多的。

至于方士谦，重新靠回飞机椅垫上的时候他莫名觉得有那么点儿耿耿于怀，事实上自从认识王杰希后他’耿耿于怀’的时间就比平日多了许多，而现在这点不快不知怎的就烧到了顶峰，让他忽得想起王杰希是个有点清奇的大小眼长相，当下撇了撇嘴，在心里念道，王大眼儿。

这一念倒好，出乎意料的顺畅感使得方士谦心里一乐呵，又默念了两遍之后尽然没憋住短暂了笑出了半声。

这声没憋住的笑王杰希听见了，还为此抬头看了方士谦一眼，然而此时那人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了眼，一副我睡去后犹他洪水滔天的模样，他搞不懂，便也就罢了。

（八）

Q8：对方身上哪样特质最让你惊讶，不论好坏，又为什么会被这种特质惊讶到呢？

——王杰希：矛盾感吧。虽然我政治不算太好，但是他老是让我想起高中课本上那句‘对立统一’。看上去挺糙的却是个治疗，看上去会是个粗心的人却意外的细致，看上去一点都不温和但却很稳重。虽然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总觉得是他照顾我照顾的更多一点。不管是他在队里的时候还是不在队里的时候，都是。毕竟我一共三任副队，但会强行分走我一半工作再把我赶去睡觉的却始终只有他一个。

——方士谦：他啊，他是个奇迹。正着理解反着理解都行。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怎么才能好好的活这么大而不被人打死的，当然这仅限我被他气到快吐血的时候。因为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我所熟悉的那副样子。其实仔细想想，我一开始看他不顺眼，也有可能是从那时起就被他吸引了吧。他是属于看得越久越移不开视线的人，等到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这世上同样的事儿落在两个人眼里总能有些不同的效果，有时候要再搞笑点儿的，那可能在两个人的记忆力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这方面王杰希同方士谦都是深有体会，毕竟说起第二赛季后的那个夏休期，他俩的答复完全就完全是天差地别。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方士谦提起，王杰希才一脸惊讶的答到，“你怨气有这么重，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就只是一般无视呢。”

方士谦表示无言以对。

2017年的夏天，B市意外的多雨。

“这鬼天气……”又一场雷阵雨兜头浇下，方士谦才拿了奶茶外卖走到楼底，躲闪不及被淋个正着，此刻湿漉漉的冲进大门里才有机会感叹一句。

“外边还真下雨了？”看见他蔫头搭脑的进来，林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边笑边甩给他一包餐巾纸，“先擦擦，当心水别滴键盘上，小王去拿毛巾了，马上就回来。”

“小王？”方士谦把奶茶走塑料袋里拿出来，正拿餐巾纸擦脸，水太多了，一张纸没擦多少就报废了，上边蹭着一条条细长的绵软纸屑。

“是说王杰希？”方士谦皱着眉补上半句，今年夏休微草好几个人都没回家，反正这年头公共运输系统发达，只要不是住的太远坐个高铁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再加上王杰希下半年就要正式加入战队了，林杰又有心多让他们多磨合磨合，所以呼啦一圈人留在战队里，倒好像压根没放假似的。

“他去拿毛巾做什么，不是，这才几点，他这就来训练了？”

“人比你想象的努力。”林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士谦，“你前脚走他后脚进的门，听说你出去了才去拿的毛巾，你不是没带伞嘛，要我说，他可比你细致，你啊，别这么老怼着他不放。”

“我哪儿怼着他了我可一直是个好前辈。”

“是是是，好前辈好前辈。”林杰颇有几分敷衍的回了他，又转回去看自己的电脑，看了两眼又忍不住叹了声，有些事儿，没有天赋终归是补不平的。

“要是能做的更好些就好了啊。”他低声说道，没叫任何人听见。

却说那边王杰希拿了毛巾回来，果不其然看见方士谦浑身湿漉漉的搁门口站着，就是不知为何手里捏着餐巾纸却不见擦，然而他也没细想，伸手就把毛巾给递了过去，“方前辈。”

“嗯。”方士谦应了一声，听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在王杰希的印象里他这’闷闷不乐’的状态似乎已经持续了大半月，并且看上去甚至还有继续延长下去的情况，此刻他自是想不到各中原因，只当方士谦还在懊恼季后赛，又或者在为才出趟门就被雨淋这种囧事糟心。

“最近天气预报雷阵雨很多，就算只出门出门五分钟，前辈最好也带把伞。”王杰希提醒道，B市的阵雨来的快去快，就是量跟砸冰雹似的不要钱，这不，方士谦在这儿还没站多久，脚下的积水就滴滴答答淋成了一小片池塘。

“哦。”方士谦拿毛巾擦完了头，这会儿正在甩头发，一些没擦干净的小水珠被他通却甩了出去，有两滴不巧沾到王杰希的睫毛上，使得他下意识的多眨了两下眼睛。

“谢了，一会我去还。”方士谦攥着毛巾道，说完就径直回了座位，没再多看他一眼。

王杰希在原地愣了愣神，不知为何觉得方士谦那句’谢了’里透着三份别扭，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林杰叫着回了座位。

“每人先做一套常规训练，完了下副本，”他说着看了看表，“逆流瀑布吧，练下水战和配合。”

“是。”在场的都一齐应了声，二话不就打开了操作软件。

常规训练方士谦做的很快，一方面他手速不错，再来对于整个大局的把握和时机判断似乎带有些又生俱来的精准，这上边林杰曾经半开玩笑的评价过，“单论辅助，你已而超神。”

“不单论辅助我也超神。”当时他是这么回的，言辞间多少带了几分骄傲，那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操纵着防风与冬虫夏草永远护着王不留行，却没想过王不留行后面的人会这么快就变成别人。王杰希还不知道吧，他心里忽然涌上了那么点儿酸涩，王杰希根本就不知道队长想着把王不留行给他，他恐怕还以为自己会拿着十大功劳上赛场吧——如果真的那样，方士谦转而又想，如果下半年的微草真的改走双魔道的线该多好，起码此刻他就不用这么纠结这么为难，更不用为了本不是王杰希的错而看他不爽。

反正，就算天上飞两个魔道，他也一定能保他们周全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杰希，少年的位置在他斜对面，此刻脸上正映着游戏花花绿绿的光线，看上去颇有几分像条鬼影，可是那神情执着而专注，透着一往无前的锐利。

就是这点，他想，就是这点太让人讨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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