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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十五）

Q15：感觉所有的职业比赛中打得最紧张的是哪一场，下场之后对对方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王杰希：最紧张的话，第三赛季常规赛主场对百花的那次吧。事后想来，那场比赛或许可以不用赢的那么艰辛的，如果我赛前认可了他的意见的话。不过那之后他很别扭的跟我讲凡是没有如果，要是按他的意思会出别的意外也说不定。真的是非常别扭的语气，虽然勉强能算可爱吧，但是一天到晚对着还是有点烦的。下场之后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抱歉。’他被我这句话搞的莫名其妙，愣在那里半天之后才回了一个怔怔的’啊？’，只是紧跟着我们就去跟张佳乐孙哲平他们握手了，没谈这事儿。 

——方士谦：第六赛季总决赛第二场吧，哎不对那场按题目不能算啊，那就……第五赛季总决赛吧。其实我觉得每一场比赛都打的挺紧张的，或者要说都不紧张也可以，反正到了后来，就是正常的开场，正常的治疗，正常的恶心对手，正常的照顾队友，然后正常的赢，全明星除外。但是第五赛季的总决赛还是挺特殊的吧，毕竟是我职业生涯里第一个冠军，最后一个技能放出去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荣耀了’，然后出了比赛舱看见他，我就冲他喊，王杰希——一声接着一声的喊，喊得特别疯。 

“还不走吗？”王杰希拍了拍方士谦的背，这人在体育馆门前堵了太久，在这等雾霾遮蔽星辰的夜里，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儿落寞。

“这不是等你。”微草副队在裤子上拍拍手，甚至吝啬于分他一个眼神，“你太慢了，我让他们都先回去了，这个地儿出租都难打，你是女孩子么，上个厕所这么慢。”

“人有点多，我排了个队就现在了，不是故意的。”王杰希淡淡道，“打不到车的话就走回去吧。”

“随你。”方士谦没太多话，他的心思还沉浸在方才的比赛里没来得及挣脱出来，那点儿杀伐与热血的气息此刻还充盈在他的筋络里，说不清的感觉让他想要奔跑，跳跃，又或者仰起头，朝着天，大声喊叫。

“今晚没有月亮啊。”王杰希跟在他身后，突然这么感叹了句，方士谦搞不清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就想怼回去，“怎么，难不成你要看月亮认路吗？”

“这个我做不到，”王杰希承认的倒是坦然，“但是看星星认路倒是能……可惜也没有星星。”

“那你之前那句说来有什么用啊。”方士谦抽了抽嘴角，“到最后还不是得开导航。”

“前辈以前没走过这段路吗？”

“走过，但没记路”方士谦承认的干脆，“反正队长他认得，以往也都是一大群人一起走，这块儿队长他熟，都是带着我们撸完串以后再回去营地，那会儿街上车都不怎么见了，就剩下路灯，在天上一亮一亮的。”

“听上去很不错。”

“的确很不错。”

一阵夜风吹过，王杰希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九月天寒，北方的城市在季节变化上总是鲜明的过分，不比南方黏糊，白露之后，温度一下子消停下去，此时此刻，便统统变做呼啸的风在稀落的行人与车流之间穿梭。

“……你今天，为什么要道歉？”

良久，方士谦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居然透出来些许凉薄，起码对于王杰希来说有那么点儿叫人陌生，方士谦平日里总是很热烈一个人，说话热烈，做事也热烈，哪怕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也总是爱憎分明到根本不用你去揣测的脾性，但是这个问句，王杰希想，起码他，是听不出情绪的。

“……你说那句抱歉嘛？”王杰希回想了下，今天自己没说多少话，唯一跟道歉沾边儿的大约也就这句，只是当时他俩没时间谈，这会儿再揪出来，他却是都快忘了。

“不然还能有哪句，你跟我道过很多次歉嘛。”方士谦撇了撇嘴，王杰希就这点特别不好，不管说什么他都想吐槽，压根控制不了。万幸王杰希仔这方面神经异于常人，从不觉得他做的过分。

“那确实没有，怎么了，那句抱歉有什么让你困惑的嘛？”

它本身就够让人困惑了好不好，方士谦心里梗的想翻白眼，然而却又真是做不出这种事，最后只好折中说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这还是人么？！方士谦在心里把王杰希正着反着反着正着吐槽了个遍，终于恨恨的转头去看人，晚风里王杰希一手握着自己的胳膊走路，看上去有点瑟缩，他本就比方士谦矮了半个头，现在看来，竟是显得更小了点儿。 

晚上有这么冷吗，他的脑海里很突兀的浮上这句话来，连脚步都不由得为此顿了一顿，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说点儿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没了，末了他眨眨眼，语气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许多，他说，“你就说为什么要道歉。” 

“那个啊，”王杰希释然，“我不是到的太晚了吗？” 

他这样一说，方士谦才算是想了起来，今儿赛场上王不留行杀到的时候冬虫夏草的血线早就是濒危状态，绝对撑不过百花那对搭档的一套联手攻击，如果王不留行到的再晚一点，哪怕一点点，恐怕今天这场团队赛都是无力回天。 

“就为了这事儿……”方士谦一时有点无语，这时候他忽然觉得王杰希有些认真的过分，而恰恰就是这点儿认真，让他觉得，绝不能对着这个人胡言乱语。 

“这个有什么好道歉的啊，反正少年漫画里总是主角奋战到最后一刻而同伴才终于杀到的，而且最后救场也都来得及，啧，你为了这种事儿道歉，我很吃不消啊。” 

“做错了就该道歉，这没什么问题吧。” 

“可你又没做错。”这会儿两人已经变成了并肩而行的姿态，方士谦甚至不用低头就能察觉到肩膀边上传来的温度，有点暖，又有点凉。 

“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个集体的。” 

（十六）

Q16：认为自己在职业比赛当中最叱咤风云帅绝人寰的时光是在什么时候，对方呢？ 

——王杰希：这两个词谁放上来的，大庭广众下这样直白的不要脸不太好，不是很符合我的作风，倒是比较像方士谦。我个人认为我打的最好的时段是转型成功后的那段时间，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终于纠正了拼图里错乱的一块，或者抓出了团队里的黑羊。所有的一切在那时候都顺畅了起来，令人欣喜。方士谦的话，第四赛季吧，当然这就是我的私人感受了，尽管他治疗之神的名号是在第五赛季才叫响的，但对我来说，第四赛季的时候他就已经封神了。

——方士谦：我在联盟里的每一年都很叱咤风云帅绝人寰啊，治疗之神的大名出去那天不能帅倒一片我就改名跟王杰希姓。这种问题根本就不该算问题。至于他，我想想啊，第三赛季比较狂，第四赛季比较炫，第五赛季开始往后就是平稳但是依然抓人眼球的那种感觉了，虽然他那些‘抓人眼球’的操作都是下意识的举动。不过非要说的的话，果然还是第三赛季吧，不是说后来的不好，但是他自己最开心也最顺遂的时候，一直都是第三赛季。

“……谢谢。”王杰希只是很短的愣了一下，旋即他就笑了起来，是最礼貌也最疏离的那种，多数时候都用来应付陌生人。

方士谦看见了，然后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这句话真矫情——

其实他抖倒还真不是因为王杰希那个客套至极的笑容，王杰希还没那么重要，他抖还是为了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老实讲，那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而且还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的那种，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感忽然就从胃里边蹿了上来，活像要逼的他在街边上干呕似的。这感觉在王杰希倒了谢之后瞬间被撩拨的更甚，让他浑身难受。

我果然不适合安慰别人吧，方士谦有点悻悻的，心想，妈的王大眼儿，怎么有事儿没事儿都这么副不咸不淡的脸色。他把手插进头发里挠了挠，从来没觉得找个话题有这么难过。

他也没想倒，其实不找话题也是可以的。 

“说起来，为什么最后散场的时候，张佳乐前辈要对你做鬼脸？”方士谦半天话题想不出来，正准备就此一路抬头望天的大踏步回去的时候却听到了王杰希的声音，这会儿他俩并肩而行，风有点大，把王杰希的吐字吹的多少有些破碎，然而方士谦还是听清了，就好像在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为之降噪，以确保他能一字不漏的捕捉他的声音。 

很多年以后他才想明白，这点儿习惯大约是从知道王杰希会是队长的时候就开始养成了，为了要将对方置于耳目所及之处，也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取最清晰的指令，这种东西潜移默化的厉害，往往你没察觉的时候它就已经定了型，并且再怎样都不会改。 

而想明白这点的他在太平洋彼岸望着那些染雪的白桦树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的乐不可支，差点连手里的笔都拿不稳，等到笑完了又给王杰希挂电话，拉拉杂杂讲上一大堆有的没的，而中心思想不过一句话，那个谁谁谁啊，我好想有点儿想你，你想没想我啊？ 

原来他，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认准王杰希了啊。 

“张佳乐，他今天对我做鬼脸了？”突然被拉回现实世界的方士谦皱了皱眉，此时此刻他还处于一个神游天外的状态飘忽不定，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最后告别的时候张佳乐到底做了些啥。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王杰希改口改的快，他今天才算是第一次与百花这只队伍正式相遇，而这相遇就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不论赛场内外。 

“我看未必，”方士谦嗤笑了声，“我回去QQ上问他，张佳乐这是皮痒了啊，冲我做鬼脸，这是不服气还是意难平啊。” 

“你们很熟吗？” 

“肯定的啊，不都有同期群嘛，怎么，你们三期看你不顺眼儿没拉你？” 

“那到不是，我单纯嫌吵，都给屏蔽了。” 

“……我倒是忘了，你看起来也确实不想会水群的。”方士谦一眼瞥过去，赶紧伸手把人往人行道里边拽了拽，“你别贴着路边儿走啊，待会开过去辆电瓶车什么的要是撞了算怎么回事。” 

“我会看路的。” 

“你背后长眼睛啊，开什么玩笑。”方士谦关了导航，手机也揣进了兜里，“不说比赛了，就十几分钟路了，换个话题吧。” 

“好啊，”王杰希答应的乖巧，一时间差点让方士谦忘了他这个人有多难搞，只是下一秒这人就又立刻本色出演，“你想换什么？” 

我要是知道我至于在这儿跟你尬聊嘛？？？ 

方士谦心里的弹幕过去了三排，最后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冷冷淡淡一副波澜不惊的世外高人样儿，“不如说说人吧，比如说，你怎么看张佳乐的。” 

“张佳乐前辈啊，” 

“嗯？” 

“他是个好人。” 

“……那孙哲平呢？” 

“孙哲平前辈，自然也是个好人。” 

这下方士谦无语了，而阻止他去瞪王杰希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不想画面变成大眼瞪小眼瞪大眼，无语的方士谦讲出来一句，“你别告诉我你对百花的全部印象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好人啊？！” 

“百花的诸位当然都是好人。” 

“……那我呢？”迷之被戳到怒点的方士谦调转手指的指向朝着自己，“你要对我说什么。” 

“呃，”王杰希沉默了下，最后抬起头认真道，“前辈你，原来是个好人啊。” 

“……天晚了。”方士谦生生憋回去一口血，只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牙缝里都带了血腥味，可惜是他自己的，并不能把王杰希就地给生吞活剥了。 

“所以？” 

“所以，以后少说冷笑话。” 

我没有在说冷笑话。王杰希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不过方士谦的脸色看上去实在不佳，他摇了摇头，就把话给收回去了，反正，他想，路还很长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