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木》
《悬木》
《全职高手》同人衍生 cp向：方王 分级：G
注意事项：1.与《年轮》同系列，半原作向？
2.几乎没玩过游戏，有bug还请指出并海涵_(√ ζ ε:)_
3.我流ooc,请谨慎阅读_(√ ζ ε:)_
水边灯火渐人行。
王杰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流水一样缓慢缠绵，岁月在里面变成可以触碰的丝线，足够让人眼看着它们一点点攀附生长，在梦里，他是颗树，再普通不过的品种，就在街边生长再生长，枝桠一点点横亘天穹。
梦里他看见有人走近，然而却模模糊糊的辨不清面容，他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然后才想起来树是没法说话的。
反倒是那个走近他的人，在树下抬起他看不清楚的脸，脊背挺得笔直，手放在树干上，他说，我找到你了。
那个瞬间王杰希觉得心里忽的一疼，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别人捏进了掌心，尽管那个人似乎根本不曾用力，他根本也不需要用力。
王杰希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来人在他身边坐下，背靠着树干，姿势惬意的很，他仰着头，像是在看树梢，像是在看天空，像是在看云。
他说，你怎么变成树了。
王杰希想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能把我变回去还在这儿絮叨什么，结果来人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竟然侧过头看他，变成了树还这么不消停，他说，真不愧是你啊。
所以呢，王杰希想，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不敢有意见，看不清脸的人半调侃的说道，王杰希，你试试叫我的名字啊。
树木没有口器，更没有声道，就算是树叶发出声音也要靠风来摩挲，喊出声这种事简直堪比天方夜谭，但是没关系，王杰希想，这是我的梦，我能叫出来。
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树叶纷纷飘落，发出第二个音节的时候树枝下垂变作发丝肢体，发出第三个音节的时候树干变为躯体本身，而下一秒他也得以从土壤里拔出脚来。
方士谦——
他喊，把自己从梦里喊醒了过来。
手机铃在房间里刺耳的响起，跨时区的叫起床服务又一次准点送达王杰希的房间，他揉了揉眼接起电话，张口就是，方士谦，我梦见你了。
2017
王杰希后来觉得，自己在职业联盟的十年里，第三赛季是当中最漫长的那个。
彼时他已走过脉脉光阴，知道自己会有重大的转型，知道自己会拿下两冠一亚的成绩，知道自己会去打世邀赛，知道自己会看着后辈成长起来接过微草，他知道很多五光十色的故事和无可奈何的结局，甚至知道造成这样的原因，可是要在当中寻找最为珍重也最怀念的那个，他想，永远是第三赛季。
“十八岁的新人队长魔术师，这个担子不好扛啊，王杰希。”方士谦把报纸扔在桌上，那上面赫然是有关王杰希的整版报道，媒体毫不吝于把各种溢美之词丢到这个少年头上，仿佛恨不能下一秒就把他包装包装整个扔了出道去。
“我知道。”王杰希在笔记本上列本场比赛的复盘注意事项，应声应的随意，方士谦看他多少有些别扭，这点王杰希清楚，因而也只是把这话当作了寻常的挑衅接下，却不想这竟使得方士谦还别有深意。
“我一直挺看不惯你的，”他终于又说，撑着下巴，“想的很多话却很少，思路也清奇的让人跟不上，在场上你知道这对治疗是多大的难题么？”
“我知道。”
“……算了，换个问题，你把自己排去守擂，王杰希，你考虑过万一输了要怎么办吗？”
“万一输了，”王杰希抬头看了方士谦一眼，“那就公事公办，更何况，我不会输。”
他这话说的太笃定又太自信，一股子独属于少年的锐气挡也挡不住的走他看上去依然淡漠的外壳里渗出来，看的方士谦浑身一凛。这锐气让人忍不住想打压却又忍不住艳羡，到头来总得承认它耀眼的让人目眩神迷。
“王杰希，”方士谦又问，这回口气莫名比先前重了许多，“你现在把微草当什么？”
“我……”
“不对，我不该先问你这个，你之前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方士谦反手扣了扣桌子，面对王杰希的时候他少有这般平和的状态，然而此刻王杰希抬眼看他，坐在阳光里的少年眉目清朗，眼里盛着满满的真情实感却无有波澜。
“我想过，”王杰希说，吊扇在他们头顶吱呀吱呀的转，空调摆风此刻吹到了王杰希脸上，有点冷，他想，“我很认真的想过，我觉得，微草是不能只用言语形容的地方。”
“只是地方吗。”
“现在是，但我希望有一天，它不仅仅是。”
“好，”方士谦说，他伸手过去狠狠的拍了拍王杰希的肩，“我信你。”
就这三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听到别人耳中，字字分明。
那时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完这段之后就方士谦就又倒回座椅里看他的比赛视频重播，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搁座椅里东扭西扭的，叫王杰希听来总有几分吵。
但是无所谓了，他想，接下来还有那么漫长的年月等着他们去看，去走，去并肩。
此刻才是第三赛季初，魔术师光芒万丈的站到台前，万人敬仰，而属于微草治疗的那个名号，现在才只如同土壤中的幼芽，正颤巍的开始抬起头来，意图打量这整个宽广的世界。
2019
‘起于青萍之末，盛于离离之原。’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横幅上的时候，微草全员都有些懵，方士谦下了台做出租车上说这是换了粉头还是怎样，这话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矫情。
“不般配啊。”方士谦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微草的，怎么着也该用点更大气的句子吧。”
“这句化用自宋玉的《风赋》，前辈你说不够大气，应该是一眼过去看不懂吧。”王杰希冷静的把自己刚查过百度的手机藏起来，一转头吐槽的一溜一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说的好像你看得懂似的，”方士谦转头就开始抢王杰希的手机，“你手机交出来我要看你搜索记录，丫的你学历有多高啊搁我面前显摆。”
话不多说直接上手，这条一直是方士谦早就深谙于心的道理，车厢后座空间偏小，王杰希又把手机放进了口袋，此刻见他来抢整个人往旁边一靠干脆缩起来，这般缩头乌龟作态自然为方士谦不齿，但确实也叫他抢不到王杰希的手机。
方士谦左右无法，干脆扑过去挠王杰希的痒痒，微草年轻的正副队长搁出租车后座闹成一团，映在后视镜里，叫不打荣耀的司机看的真真是目瞪口呆。
“好了别闹了。”王杰希推开方士谦的手，重新在座位上坐正过来，夜晚的霓虹灯照过车窗玻璃，在他的面颊上投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斑驳。
“我以为你会生气的。”王杰希说。
此时正是常规赛末期，微草以积分第六的成绩堪堪挤进季后赛，排分表悬在每个人头上如同一把利刃，催着他们向前再向前，王杰希此时提起这个，意味着实太明显。
“嗯，”方士谦靠回座椅上，“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生气。”
“公共场合没拆我台，私底下没进行威胁，我叫你前辈你也没怼回来……”王杰希无意识的掰着手指，“这不像你。”
“真荣幸知道在你心里我是这副样子，”方士谦轻轻的啧了一生，“不过你说对了，我倒确实不生气。”
“是啊，所以，为什么呢？”王杰希靠上车窗，街景在外边飞驰而过，机箱的轰鸣声里整个城市仿佛都在倒退，退向那一侧的天际尽头。
“你承诺过会带微草的拿冠军的，”方士谦在他身侧耸肩，“更何况还有我在你旁边盯着，量你也不敢不努力。”
“你就这么有自信？”
“总不会比你来的少。”方士谦伸手过去揉了一把王杰希的头发，“所以你少来给我摆这套，林队走的时候你还没认清这些吗？”
“我认清了。”
“那不就行了，找我谈心的费用可是很贵的，你再多说下去要算钱了啊。”
“一句多少？”
“你还真要继续啊。”方士谦大惊小怪的叫起来，王杰希很少跟人长谈，成天端着一副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表情，就连林杰退役的那时候适应角色适应的也异常之快，非要说的话，当时方士谦晚上睡不着的甚至会思考王杰希的脑回路到底是不是地球原生。
事实上此刻的王杰希也还是那样认真，城市的华光照进车厢，照亮他嘴唇和鼻梁的线条，方士谦忽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去，连同窗外的车水马龙，连同窗内的电台情歌，他想起来，王杰希是要比自己还小上半岁多的。
“算了，”他叹了口气，“你说吧。”
2020
第五赛季打完，微草全员几乎都酩酊大醉了一场，讲穿了那个晚上他们压根就是睡在KTV包房里的，第二天凌晨离开的时候B市的天空才泛起鱼肚白，方士谦做了个对天举杯的动作，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喊，“你们见过凌晨四点的天空吗？！”
他喊的太大声了，以至于王杰希在旁边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耳朵，可是现在这个扰民而不自知的方士谦的背影，这个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而立的微草副队的背影，恍惚的就和他们第三赛季出局时在选手走道里振臂高呼“再来”的身影发生了重叠，一时间王杰希甚至搞不清这到底是昔日重来还是岁月容情。
留他们在此不曾老去。
事实上拿到冠军的感觉不如想象中激动，接过奖杯的那一刻王杰希只觉得从容不迫，他等待这一刻等待了太久，为了兑现这个诺言努力了太久，以至于这个瞬间，他好像已经在梦里触摸过无数次了。
这是属于他的顺理成章。
奖杯在一众微草队员中传来传去，方士谦站在他的身旁，难得的是今次这个平日里比谁都跳的治疗竟然一脸平静，冲观众挥手示意的样子与往日里似乎没什么不同。
王杰希转脸去看他，刚巧赶上方士谦也在他，随着冠军的到来终于被封神的治疗露出来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藏在身边的左手抖的不成样子，他说，“王杰希，我们赢了。”
然后径直拥抱了他。
以副队长开始，微草的队员们一齐聚拢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抱成一团，王杰希在最中间高举起奖杯，觉得自己的头脑都被场馆里的空调与欢呼熏的不正常了，他觉得眼角有泪，觉得喉头滚烫，唇舌不受控制，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万幸不负所托。”
那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当晚微草的队员占了一整个KTV包厢，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点了歌买了酒叫了果盘，大晚上的唱的鬼哭狼嚎，王杰希觉得自己不过是出去上了个卫生间，回去一看方士谦就已经醉死在沙发上了。
职业选手不喝酒，这条虽算不上铁则但所有人都有在遵守，最起码王杰希离场前都还控制在小酌怡情的状态下，这不过几分钟的事，怎么瞬间就成了群魔乱舞。
王杰希揪了在一旁围观其他人闹笑话的邓复升问话，隔壁李亦辉正抱着麦吼的如痴如醉，王杰希以正常的声音问了半天邓复升都听不清，也只好放弃治疗一般的吼出来声来，“我说，方士谦怎么这就醉了。”
“他啊，”邓复升指了指桌子，上面歪七竖八倒了好些瓶子，“诺，他喝的。”
“你们灌他？”这回换了王杰希不可置信，且不说方士谦到底是个挺节制的人，微草队内一群同期怎么着也不会这么没有分寸。
“不是，”邓复升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差点笑出来，“不是酒瓶子，是那些苏打水，你走了之后他抱着苏打水连灌三瓶，然后就倒那儿了，欸，我还真没见过喝苏打水喝醉的。”
这就很哭笑不得了，王杰希深吸口气朝方士谦走过去，人搁沙发上躺的四仰八叉，看上去不像是醉了，倒像是睡了。
如果真是睡了，王杰希想，那倒也正常，毕竟这两场比赛打下来，实在太累了。
“喂，”他伸手拍拍方士谦的脸，“你没事吧，醒醒。”
KTV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方士谦皱了皱眉，磨蹭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就没再说话，王杰希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最后捏了一把对方的脸就准备抽身离去，结果这回人倒是醒了，拽着他的手一把把人也给拉进了沙发里。
“王杰希，”分不清是醉是醒的人看着他，眼瞳在一片朦胧里清亮的惊人，他伸手捏住王杰希的鼻子不让人呼吸，等到王杰希忍无可忍把他的手挥开才又笑了起来，“嗯，你是王杰希。”好像确认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你是王杰希。”他又重复了一遍，揪着王杰希的衣领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他凑的太近，呼吸就好像直接喷到了对方的皮肤上。
“你没事——”王杰希的手还没碰到方士谦的脊背，就被肩膀处突然传来的暖意惊了一下，在这个晚上，方士谦靠着他的肩流泪了，治疗之神栖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王杰希反手抱住他，“我一直知道。”
“你知道才怪，”然后他听见那人笑着骂道，“王杰希，幸好有你。”
“嗯，幸好有我。”
“……别这么不要脸啊王杰希，”方士谦还贴着他的颈窝，闻言就在那么一小片地方笑的不行，笑完了却说，“我说真的，下次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把担子全扛了，有事没事都把担子分我点儿，我好歹是微草副队呢，扛的住。”
说完这句，人就贴着他一歪，继续睡过去了。
王杰希坐在沙发上，心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快，可能是包厢的空气太闷，可能是其他的人歌唱太嗨，也可能……，王杰希放在方士谦背上的手忽然紧了一下，他垂下眼睫，用理当无人听见的声音，说了声好。
2021
方士谦在卫生间里洗手，哗哗的水流声里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然后又抬起一只手在镜前比划，青白色的皮肤下是安静曲张的静脉血管，交织着勾连成整个身体的脉络。此时和蓝雨的比赛已经打了两场，最后的加时按照积分是微草主场，他却忽然觉得有写撑不下去。B市夏夜里的风总是凉爽，穿堂而过的时候，像能直接把你裹挟着吹走。
他又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忽然埋头去水下冲凉，明明是微温的水流，穿过发丝之间的时候竟也是有些冷的。
“你这样子搞，明天起床会头疼的。”有人声透过水的缝隙传进耳道，音色被水声濯洗的模糊不清，他忽然觉得手上有点脱力。
“你怎么过来了。”他关了水龙头，撑着台盆看镜子，王杰希在门边站的笔挺，西装革履。
“队长关心副队长，天经地义。”他抱着手说这话，表情因为距离问题看不清。
“我都挺好的，”方士谦信口答道，“那，多谢关心？”
王杰希没接话。
不知为什么方士谦没敢回头，他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王杰希的影子，看着已经抽条完毕离了少年身型的青年朝他走来，然后转身背靠着洗手台，只留给方士谦一个镜中的背影。
“你的手不舒服，这事你准备瞒我多久？”他说，平静的好像在问明天食堂早饭有没有豆汁。
这回方士谦干脆把头低下去了，什么都没再看。
“我知道这事儿瞒不了你，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你去问过队医了？”
“你场上的表现正不正常我会看不出来，方士谦，我心没那么大。”
“是，我不跟你说不就是想你不知道么，你却就这么直白问出来了，不能假装不知道吗。”
“不能，我说了，天经地义。”王杰希握着洗手台的手指捏紧又放开，“多久了？”
“队医没告诉你？”
“我没问队医，”这话让方士谦错愕了一下，他偏过头去看王杰希的脸，来人微垂着睫毛，睫毛上好像停着一声叹息，“这种事，我想你亲自告诉我，方士谦，我现在问你，多久了。”他转过脸来凝视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变成负值，这个瞬间方士谦忽然觉得自己不合时宜的懂得了什么叫做暧昧，什么叫做动情。
“……就这半个月的事儿，腱鞘炎，不算严重，但是根治要手术，而且，还是会有复发的可能。”讲出最后一句的方士谦自己都觉得喉咙干涩，出了这事儿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人提起，或许，说出来，真的没有想象里那么困难到寸步难行。
“我还是发现晚了……那你是打算怎样呢？”王杰希问道，声音轻的令人发指，让人怀疑他是怕惊碎空气里停驻的静谧。
“还能怎样，好好学习用心比赛，这不是永恒的目标嘛，别这幅表情了，这种也就是个职业病，到头来指不定你也会得呢。”
“别强颜欢笑了方士谦，这很难看。”又听了两句他终于闭上眼，像是不忍面对接下来该有的局面。“别重蹈覆辙。”
“明天是总决赛，而我是微草最好的治疗。”
“嗯，所以呢？”
“所以我——”
“所以你明天你下场，方士谦，我以队长的身份跟你说这句话，明天就算输掉我们也还能有调整的时间，但让你的手废掉就会是无可挽回的局面，你是微草最好的治疗，你该懂大局为重。”
“可是——”
“没有可是，不存在可是，方士谦前辈，这一回，为微草，”他顿了顿，忽然挺直了身体，他俩身高相仿，对视的时候很难产生气场的差异，可是这一回王杰希站的笔直，气势却好像突然弱了下去，“为微草，”他重复到，“也，为我。”
2022
去给方士谦送机的那天，意外的是个好天气，蹲候机楼里的时候方某人歪着个头感叹，“我还以为我这等人物离开这皇城根下应该苦雨凄风依依不舍才是，怎生这般大晴。”
“又或者终于要送走你这般妖孽了，这方土地神灵高兴的紧，这才让所有的地界都一片大晴。”王杰希进来吐槽功力见长，连眼皮都不带颤的就甩给方士谦一句回复，整个儿一幅行得正坐得直的做派，大有任你东南西北，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方士谦瞧他这样就乐，干脆连行李托运也不着急办了，转口就开始调侃王杰希，“怎么了队长，这是生气了。”
“没有，我能生什么气，只是可怜你这么一走，袁柏清就成了没妈的孩子，真真辛苦。”
“什么叫没妈啊你这说的什么话，”方士谦登时红了眼，花了几秒才想起来反讽的句式，“他要是这就叫苦，那你以后得叫什么，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哦我知道了，以后你怕不是微草的队长了，得变成微草的老父亲。”
这话王杰希没接，他只是送了方士谦一个白眼，最优雅的那种。
“不过也是真的，以后你就不再是我队长了，不用被你呼来喝去的，想想还是挺激动的。”方士谦把胳膊枕在脑后抻了下腰，妄图借此掩饰言语间的那点怀念。他不知道王杰希有没有听出来，却知道自己是肯定听出来了。
“就好像我对你的呼喝你听了多少一样，你还是快走吧，我回去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王杰希一脸嫌弃的对他说道，好像他真就是这样想。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啊，以后你想见我，就得去纽约了。”
“就不能你回国嘛？”王杰希差点失笑，冲他摆摆手，“走了。”
“别，”方士谦一把拽住，突然又开始话多了起来“邓复升脾气严谨，以后估计不能跟你谈天说地扯犊子，你要是无聊了就给我发消息，训练营里高英杰是个靠谱孩子，但你以后也别太宠着了，虽说是定下来的接班人，但是该磨练的还是得放他自己磨练，有事没事多跟队员们开开玩笑，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你一直这样下去迟早跟他们出现断层，啊还有刘小别，他的手速还是问题，你得留心着让他自己想个办法控制，再说袁柏清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结果话没说完却被王杰希打断，他拿那双大小眼望过来，里边竟然有点似笑非笑的揶揄，“被黄少天附体了？”
“没，”方士谦抽了抽鼻子，眼睛往周围瞥了两下，“那算了，不说了，你走吧。”
“嗯，”王杰希冲他拱手，颇有几分古人灞桥折柳相送的意态，“方神，珍重。”
“珍重。”方士谦重复道，声音不由自主的放低，然后他看着王杰希转身朝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王杰希，”他忽然不受控制一样喊出来，声音在候机室里显得有些突兀，但是他管不上这些了，对方回头的一瞬他冲着他张开双臂，“来抱一个？”他说，熟稔的就好像模拟过千百遍一样。
而让他张开双臂的那个人，此刻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踏的那样坚实笃定，好像踩在心灵最深处的土壤。
他走进他的怀抱，他在他的颈侧留下一个不用明说的吻。
2023
等到王杰希接起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扣起房门，隔着一道墙离了电视里春晚，离了还坐在沙发上的父母弟妹，离了窗外正陆续炸起的烟花，手机上QQ群想个不停，一帮小孩子的拜年红包的口令已经从‘新年快乐’变成了‘刘小鳖是sb’又变成了‘智障们集火那个君莫笑’，群里刷口令的刷撤回的刷有种你别撤回的闹了满屏，王杰希一条条往上划拉，发‘新年快乐’口令的是高英杰，发‘刘小鳖是sb’的是袁柏清，至于发‘智障们集火那个君莫笑’的，王杰希笑了笑，转手私敲方士谦，’怎么连你也知道君莫笑。’
‘你们天天把人当Boss刷，还不兴我知道。’方士谦消息回得很快，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一整个太平洋，他的消息却快的好像他就坐在他身旁一样。
‘没有，只是你这样叫我怀疑你有没有好好上课啊，语言已经学好了吗方神。’
‘操……’
‘这么晚不睡还来管我闲事！已经大小眼了当心明天起来眼皮睡肿了更不对称！’
‘那看来是没学好。’
‘……’
‘说真的，你不用去睡吗，往常这个点你早没声儿了吧，不困的嘛？’
‘今晚守岁啊，我耳塞给我妹妹了，小姑娘要睡美容觉，我就舍命陪爹娘了。’
‘好像你真的有在陪一样。’
‘零点过了我就去陪，打电话吗？’
‘国际长途可贵，电话费你出啊？’
‘不出。’
‘……打。’
王杰希笑着把手机丢到桌上，搁群里丢了个表情包震慑一下闹腾的太厉害的小朋友，接着慢悠悠的插上耳机，然后，方士谦的声音就在耳侧响起了。
“喂。”
“我在。”
越洋长途里的声音多少都有点失真，气音中间或夹杂着沙沙的电音，王杰希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十二个时区，如果对折世界，可能下一秒就能直接相遇。
方士谦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想我没有？”
“没，我在这儿好吃好喝，大好时光想你何用？”
“嗯，驳的对，想我确实没用，大老远的，还不如你去看个春晚有用。”
“讲错了吧，是还不如看吐槽春晚的微博有用呢。”
“哦，你这会儿还在刷微博吗？”
“怎么可能，跟你打电话呢，为了这我连选手群里的红包都不抢了，按理说你该赔我。”
“电话费还是我出呢，怎么不说你赔我。”
“这个赔不了，陪你如何？”
“哦，哪个’pei’，⻖字旁的？”
“对，⻖字旁的，你收吗？”电话这边王杰希挑了下眉，他房间里放的是把转椅，眼下正好方便他靠在里边一圈圈的转，听方士谦在电话那头突然局促起来的声音。
“收收收，妈的王杰希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要脸，”方士谦在那边被王杰希的耿直搞得一阵脸红，抱着电话说不了几句又想笑，最后想起来半年前送机的事，言语里又不免掺上了几分柔和，“欸，你说，当初你怎么就有胆直接亲上来呢，要是我没那个意思你要怎么办。”
“你会没那个意思？”
“又来了，”方士谦嘟囔了一声，“迟早有天我要让你因为这种盲目自信栽个跟头。”
“成啊，不过你真舍得？”
“舍不得行了吧！”远在纽约的方士谦抱着手机往床上一躺，“我说真的，一上来就玩异国恋，这玩笑开的够大啊。”
“反正对象是你，更何况，这又不是玩玩就算的事情。”
“方士谦。”
“嗯？”
“快十二点了。”
“是吗，”方士谦抬起右手，秒针在表盘上滴答游走着逼近12的刻度，美国东海岸正午的阳光照进室内，金的晃人眼睛。
“王杰希／方士谦，新年快乐。”
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午夜的城市突然炸开无数烟花，银河深处仿佛也为这绚烂褪下神秘的帷幕，让整片星河一起灿如白昼。
2024
袁柏清的手机从被收走的那一刻起就没消停。
王杰希握着手机在走廊里走了几步，那手机就搁他手心响了几声，一路嗡回寝室的时候王杰希终于忍无可忍的想把它关机，结果一看锁屏差点笑出声。
不要脸的师父：呃，我先走了
不要脸的师父：被王杰希收手机了？？？
不要脸的师父：卧槽十一点了……
不要脸的师父：戳了你一下
不要脸的师父：还活着吗？
不要脸的师父：死了吗？
不要脸的师父：智障徒弟？
不要脸的师父：虽然不管你怎么质问为师我都是惊才绝艳的治疗之神
不要脸的师父：正常不是要开始质问我怎么如此不要脸了吗
不要脸的师父：咦你不发问的嘛？
不要脸的师父：试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1⃣
不要脸的师父：这个问题，我就教你一句诗
袁柏清给人乱备注的习惯和方士谦一脉相承，平均三天换一趟，前缀后缀跟着他们的心情那叫一个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是方士谦手机上王杰希的备注始终干干净净，多一个符号都没有。
“这表示我对你已经出离情感，以至于连个形容词都找不出了。”当时方士谦摇着手机对王杰希讲，一个没留神差点把手机丢出去，此等惊吓后连忙把手机揣进兜里，任谁说也不肯拿出来。
真是有意思，王杰希想，他后来看过方士谦的QQ列表，自己被放在一个两人组里，看上去孤苦伶仃的，连分组名都是让人啼笑皆非的’o_O’，组里另一个灰着头像的号王杰希不认得，直到很久之后才恍然想起，那是方士谦开给防风的小号。
他摸出手机给方士谦发消息，’温柔不住住何乡，我倒是不知道你文学素养有这么好？’
方士谦在海对岸强行装死，明明QQ在线却愣是一个字不回，王杰希笑了笑熄灯上床，末了又给人发了一句，‘以后晚上少跟袁柏清瞎聊，他要是回头场上比赛打不起精神我就惟你是问。’
‘我先睡了，你好好学习，晚安。’
又过了会儿，黑暗里他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一道柔光。
方士谦：晚安。
2025
苏黎世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决赛前夜王杰希一个人上了酒店顶楼的天台，瑞士的天空不比B市，晴朗的晚上星辰漫天，像是可以一路望到宇宙的尽头，王杰希走到栏杆边上，毫不意外的发现正趴那儿看风景的是叶修，有点意外的发现他居然叼着根pocky。
“哟，你怎么也有空上来？”叶修以夹烟的姿势夹下pocky冲王杰希挥手，“我还以为就我一个睡不着呢。”
“偶尔失眠，上来走走。”王杰希打量了下叶修手里的pocky，“巧克力味的？”
“那是，要来一根不，”叶修摸过旁边的pocky盒子递给王杰希，“所以说我不想出来呢，搁哪儿都禁烟，真是不让人过啊。”他说着还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上去竟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不了，吃一根胖一斤的玩意，我敬谢不敏。”王杰希趴到栏杆上吹风，回甩叶修一句嘲讽这种事不论何时都能让人生出那么点儿开心，但是这个即将站在世界最高舞台的夜晚，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十八岁第一次踏上战场的那天，只是这回，没有人搁他耳边在别别扭扭的说一句“不要太难看。”了。
被不留情面的怼回去的叶修眯着眼看了王杰希半晌，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了，今晚上连张佳乐都晓得早点睡，你怎么反而上天台来了，算了算了，”叶修转过身冲他挥手，“我下去了，这儿让给你吧，不过先说好，要是影响了明天的发挥，可是要追责的。”
“嗯。”王杰希随口应了一声，没去管叶修轻飘飘感叹的那句，“今夜月明，相思以寄啊——”
今天有月亮吗，王杰希抬头看天，天上只有无尽的星星。
同他差着六个小时的方士谦正在卧室里肝论文，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半句就听得一句“我想你了。”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空张着口，一瞬间无言以继。
“你没事吧，”他讷讷道，“明儿你们不就是决赛了么，要好好打啊。”
“我知道。”
“那你打这个电话是做什么，操，王杰希我跟你说我这儿到苏黎世光飞机就八个小时这还不算路上的时间，我还有论文要赶呢。”
“我知道。”
“……那你打这个电话做什么。”方士谦觉得自己是真的无言了，心脏里边有什么地方被那句’我想你了’扣开，化成了一汪水，软的连碰都不能。
“做什么啊，”偏生电话那头的人毫无自觉，仍用他带了一点鼻音的声音慢慢说道，“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想你了。”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士谦噌的站了起来，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订上机票，冲出门的那一刻，他甚至怀疑有风在背后追赶。
而王杰希站在酒店的天台上，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慢慢挺直了腰杆，异国的风吹起他鬓角的头发，他站在此地，忽然觉得可以看透这世上所有堪不破解不开的情结。
2026
第十一赛季的夏休王杰希去过纽约一次，没有事前告知也没有出行计划，就只是某天早晨起来突然觉得想走于是就走了，二十小时后他走飞机上下来，看见方士谦在他那句’我来了。’之后留的一串问号。
下午三点的纽约街头，他看着手机，露出来一个微笑。
“你这是突击检查啊，”方士谦开了车来机场接他，一路上压根没停过抱怨，“万一我有事呢，万一我没猜出你意思呢，万一我，算了，王杰希你丫听没听我说话。”
“嗯，”王杰希搁手机上玩消消乐，闻言偏过头走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方士谦，“反正你来了。”
就这一句，已经足够让人哑口无言了。
方士谦觉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是走昨晚晓得王杰希要来那一刻就没安稳过的神经，竟然还真的因为这一句而平和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专心开车，忽然觉得退役的这些年来从没哪一刻如此安心过，就好像生命里的每一个元素都在此刻归位，不偏不倚，唱成一首悠长的赞歌。
王杰希在纽约总共待了一周，这一周里他逛了方士谦的学校，看了方士谦的论文，吃了方士谦的零食睡了方士谦的床，谢绝了方士谦带他去看景点的好意之后还开着方士谦的电脑打荣耀。
对这种不能收钱的租客，方士谦在表面嫌弃之余，到底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欢迎。
最后一个晚上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事后方士谦一颗颗吻掉王杰希额角的汗珠，心里募得生出无限眷恋流连，异国恋真是太苦了，他想，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上几次的。他不知道王杰希是不是察觉了他心中所想，只知道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王杰希握着筷子突然蹦出来一句，“我大概明年就会退役。”
“嗯？”方士谦喝着牛奶没懂他的意思，一个嗯字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挺傻，微草的魔术师拿筷子敲敲杯沿，“我是想啊，要是来这里过日子，早饭我是肯定吃不惯了，怕是得另外想办法。”
“你别……”这回方士谦是真的愣了，他看着王杰希的脸说不出话，可王杰希还是一派淡然的吃着荷包蛋，看他动也不动了愣了好久，才抬起头来问他一声，“怎么了。”
栽了栽了，方士谦想，这个歹毒的大小眼，恐怕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把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好了。
“我的课业明年结束，”他说，就盯着王杰希的眼睛，“等到上完课，我就回国找你。”
适逢方士谦刚灌下一口牛奶，唇边沾了一圈白色，然而王杰希却好像完全没看见一样，冲他点头，道，“好。”
2028
第十三赛季，微草惜败兴欣，位居亚军。
不是不遗憾的，走在体育馆通道里的时候，王杰希想。
去往休息室的路段上他仍然走在最前，这个习惯他从第三赛季保持到现在，整整十一年不曾改变，高英杰走在他十年后没发出半点声音，应该是不会哭的吧，王杰希想着，这些年下来，高英杰也已经足够肩负起微草了。
体育馆通道的灯一节接一节的亮，他穿行其中，浮过光，掠过影，再一遍，重新走过过去那些细碎的光阴。
“难过吗？”在休息室里他对高英杰开口，少年红着眼眶却不曾落泪，咬着牙的表情像是幼兽，不甘，却又有希望。
“难过。”少年仰起头答道，他在王杰希面前挺直了腰杆，已然是一幅顶天立地的模样。
“所以才要更努力啊。”王杰希坐在他的身侧，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又忽然收了回去，这几年里高英杰的拔高了许多，脸颊也不再同过去一般圆滑，摘了长辈的眼镜去看，俨然可以是个独当一面的队长，“是时候把微草交给你了。”他说。
“可是，队长你不遗憾吗？”高英杰问他，声音细细的，一字不漏的钻进王杰希的耳朵。
怎么会不遗憾呢，他想，但是荣耀的舞台这么大，该退场的时候就不要流连了，更何况他口袋里的手机悄然嗡鸣了一声，像是催促又像是告别。
“当然有，可那不会是我一个人的遗憾，”他终于答道，“你们背负着这份遗憾会走的更远，走到我所不能抵达的地方，你们才是未来所在。”
“对不起，”高英杰低着头道歉，声线里多少带了些哽咽，这姿态让王杰希想起自己出道的那年，也是一个人，对着相似又不同的一片天。
“你也不用太辛苦的，”他拍了拍高英杰的后背，“更不用跟我道歉，微草是一个团队，在这个团体当中，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携手前行。”
“有人来接我，”他说，“可能要先走了。”
“好，”高英杰起身道，“队长再见。”这四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那一瞬间宛如时光骤然停滞，他们的身影擦肩而过，微草队长职务的又一次传承。
“再见，”王杰希冲他颔首，理了下大衣之后才走出门去，方士谦发来的QQ消息早已在他的手机上堆了起来，一条接着一条，在衣袋里颤动着，像是一场长情的告白。
他已经能看见方士谦了，就在通道的尽头，身后隔着一派错落光影，像是旅途的终点，又像是故事的开端。
晕黄的光线下他朝着方士谦走去，甚至怀疑自己踏在云端之上，他走的比平日更快了，他不清楚，只是看着方士谦一路由走到跑的朝着他来，就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而后拥抱，携手，并肩，向前。
只要站在一起，就可以一路走过亿万光年。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2017.7.31
《悬木》
END
by娆.vip
注：1⃣出自龚自珍《己亥杂诗》
“水边灯火渐人行”引自秦少游《南歌子》
“似此星辰非昨夜”引自黄景仁《绮怀》
后记：想说的太多，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这样了，全文1200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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